我是一个胆小鬼

今天是5.12，有几句心里话不得不说。

我在医院工作过十多年，所以，我知道5.12日是一个人的诞辰日，她叫南丁格尔。南丁格尔出身富家，打小有三个愿望，一是当文学家，二是当家庭主妇，三是当护士。后来，她成了护士。她带领38名妇女走上战场，为护士这一职业赋予了新的含义。她的所作所为影响了整个世界，她的诞辰日顺理成章地成了护士节。直到2008年的5月12日以后，世界上很多的人都知道了，5.12不仅仅是护士节，她还是一个灾难的日子。这一天，在一个名叫汶川的地方，我们的许多同胞因地震而家破人亡，因地震而终身残废。关于地震，我是有记忆的。那一年，唐山地震了；那一年，毛主席走了；那一年，周总理走了；那一年，绵绵的小雨落个不停；那一年，关中的家家户户都从破旧的草棚中走出来，在生产队偌大的麦秸垛上掏一洞，藏匿在里面躲避地震。大人不用去地里干活了，孩子们不用去教室里上课了，都在麦秸呆着。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：麦秸垛里暖和无比，一家与一家也就是几杆麦秸草的距离，先一天晚上，还在自家的麦秸洞里躺着，天一亮，却发现躺在别人家的麦秸洞里了。男人们是闲不住的，吴占朋总要吹笛子的，悦耳动听；刘克武当然要唱秦腔，地动山摇，他唱不够，大伙也听不够；宁乃乃是要讲古的，一会儿三国，一会儿西游，很有味道。女人们的手闲不住：纳鞋底儿，织毛袜；女人们的嘴也闲不住：东家长，西家短，鞋深袜子浅......或许过了二十天，或许过了一个月，或许地震了，或许没有地震，反正所有的人都没有感觉。后来，秋意一日浓似一日，苞谷棒子该搬了，麦子该下种了，学校也要开课了，也不知哪一家带的头，大家纷纷就回了家。这便是记忆中的地震了。若干年后，在中国流行起了一句话，叫无知无畏，我想，用这四颗字表现我当初的心理和行为，是格外贴切的。

2008年的5月12日，我在古长安，我看到了大楼醉汉似的摇，我看到了人惊皇失措地跑......后来的一日又一日，我看到了汶川一幕悲于一幕的画面。当时，良知和责任不断地提醒我：孩子，去汶川吧！我应当去的，因为我是一个作家，我应当用自己的笔记录下来那里所发生的一切。即就是我一个字不写，只要能和汶川的孩子们在一起，帮他们遮遮风，帮他们挡挡雨，帮他们送一口吃的......我也会心安。然而，我没有去。单位上组织捐款，我捐了；作协组织捐款，我捐了；作协让作家给灾区的孩子们寄书，我寄了。可我的良心一直不安。我的确想到了要去，可是，没有专车我怎么去呢？我去了住在哪儿？我去了吃什么？我去了以后再发生地震怎么办？在太多的现实面前，我胆怯了，——我知道，我失去了一次机会。一年后，好几个报告文学作家的作品出版了，他们是在地震后的第二天就到了汶川，我羡慕他们，我尊敬他们。今年四月，我终于到了汶川，站在一片废墟上，我百感交激，泪流满面。

在这场劫难中，不应该忘却的英雄太多太多，但也有一个人同时不应该忘却，他的名字叫范跑跑。在地震降临之际，他留下学生，自己跑了，他保全了性命，却丢了尊严，丢了责任，丢了良知，丢了做人的一张脸。我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，但我想他一辈子都会生活在愧疚之中，——一个没了尊严没了良知没了脸的人，活着还有几番滋味呢？

扪心自问：你又能比范跑跑强出几何？你毕竟也是一个胆小鬼呀！

这是一个凉爽的夜晚，窗外的喧哗声一浪又一浪地滚过。坐在电脑前，我慢慢地写着，写着我的心情，写着我的祝福：汶川的兄弟姐妹们，朝前看，前面是一片艳陽天呢！